如果冰花給人晶亮、美好的感覺，冰裂似乎是危險和冒險的美。

　　無論片片層疊，還是粗獷延伸，冰上自然開裂的美妙紋路，觸動著人類的探索欲。

冰凍的貝加爾湖，剔透冰面下有無數種神秘裂痕

　　宋代某一天，這種像冰面裂開的紋理，因為一場“惡意破壞”出現在瓷器上。

　　這是一個民間廣為流傳的傳說：有一對燒制瓷器的兄弟產生了矛盾，弟弟出于嫉妒，將冷水潑進哥哥剛燒好的瓷窯中，導致原本完美無缺的瓷器釉面開裂。哥哥將這些有裂紋但不影響使用的瓷器出售，意外受到歡迎并賣出更高價格。

　　此后，釉面開裂作為一種工藝技法用來裝飾瓷器。“冰裂紋”，既是缺憾美的名字，也成為一種瓷器的名字。

瓷器中冰裂紋的幾種形態

　　危險、易碎、缺憾的美，向來是歷史上獨特的審美存在。

　　從古至今，人們對冰裂紋的喜愛，體現在方方面面。瓷器之后是建筑、園林、家具，還有織錦、布藝等等。

安徽滁州瑯琊寺中一座封閉式樓閣、蘇州拙政園窗格

清湘妃竹茶棚、攢冰裂紋玫瑰椅

　　冰裂梅紋是冰裂紋與其他圖案結合最常見的樣式、還與“四君子”、蝴蝶、博古、琴棋書畫等圖案一起使用。

綠地粉彩冰梅紋盤、黑地冰梅紋加金錦、藍染中的冰裂紋

　　現在作為中國紋飾，冰裂紋和它的變式，出現在任何設計師想表達中國意境的地方。

 
深圳萬科第五園冰裂紋漏窗、《如夢之夢》顧香蘭角色照 

劉薇2014幻世發布會作品、法拉利599 GTB中國限量陶瓷版跑車 

　　缺憾與美感那么統一，以至于人們生活中也經常想起它，甚至用來吐槽。

　　畢竟是誕生在上千度高溫的窯爐！

　　一使用“冰裂紋”這個詞，生活寒苦仿佛都有一絲消融。 

　　不難發現，使用“冰裂紋”這個詞時，有兩種審美傾向。

　　一種是和寒冰崩裂一樣，自然的、隨機的美。

　　古人認為，哥窯瓷“以粉青色為上，淡白次之，油灰最下。紋取冰裂、鱔血、鐵足為上，梅花片、墨紋次之，細碎紋最下”。冰裂紋逶迤交錯的線條，是瓷器中最高級的裝飾圖案。

　　“冰裂紋極雅，然宜細不宜肥”。清代漲潮這番評價，反應了宋明時期，文人雅士清新、質樸、典雅的審美傾向。

　　另一種是從中抽象出來，規律的、秩序的美。

　　明清時期，冰裂紋經過人們加工處理，成為一種極具美感的幾何紋樣，不僅用來裝飾生活用品，在同樣發展到高峰的建筑裝飾、家具裝飾領域也廣泛使用。門窗隔扇、家具、地面鋪設，比比皆是。

　　“用中國的手法，將中國人頭腦中所感受的自然形，根據中國圖案構成的法則創造圖案，這就是中國‘寫生變化’，這是創造中國風圖案的基礎。”

　　如工藝美術大家雷圭元先生對中國圖案形象的解釋，事實上包括眾多顏色的創造命名，都是人類對自然景觀的藝術化提煉。正是這種創造法則，讓茶葉蛋的紋理能與冰裂紋聯系起來，讓我們感受到中國傳統圖案恒久的生命力和共鳴感。

　　該看寫實美還是抽象美，與使用的材質密切相關。瓷器、蠟畫中的冰裂紋是自然無規則的，建筑、家具是規則有序的。兩個維度的美無分高低。

　　冰裂紋的發展，經過了從難以預知的破碎之美，過渡到線與線奇妙組合的規則之美。從寫實到抽象，人們看到了“裂”的本質——線與面的藝術，分與合的統一。

　　夕陽余暉映照窗格，投下冰裂紋的影子。此時更能看出冰裂紋的意境美和哲學美。隨陽光變化的影子，帶人進入沉思，仿佛能穿梭到古代文人淡泊寧靜的精神世界。

　　在建筑和家具上，冰裂紋的特色通常是鏤空，視覺上通透美觀。因為使用了木結構和榫卯加工，它還堅固牢靠，能承擔結構功能，是一種實用性的圖案紋飾。

　　根據研究，建筑、家具上使用的傳統冰裂紋，是在一定規則的網格基礎上，通過些隨機性獲得的。

　　通過解構圖案特征，如今人們正嘗試以數字化方式，用隨機線條組合來生成傳統冰裂紋。可惜的是，要獲得傳統木裝飾中那種優美圖案，目前幾乎還不可能。

計算機基于隨機裂紋軌跡生成的冰裂紋圖案

　　冰裂紋是古人的智慧創造。研究冰裂紋的數字化具有雙重意義，一是避免由于傳統工藝失傳或工藝水平下降，導致其美學價值變異、丟失。二是推進數字化加工設備應用，提高生產效率。

　　那么，如此依賴于工匠審美和手藝的圖案，長久以來的傳承制作有哪些關鍵？

　　Q：冰裂紋一般用在傳統家具什么位置？

　　A：冰裂紋常以鏤空攢接的形式，用于床的圍欄、椅子靠背、櫥柜門窗、畫案下擱板、茶幾下部承臺、桌類下方腳踏等，替代整面板材。另外，在一些桌面能找到整面拼的冰裂紋。

黃花梨冰裂紋圍子六柱架子床

紅木冰裂紋條案

晚明黃花梨冰裂紋透欞格柜

紫檀拼冰裂紋面局部

　　Q：制作難度在哪？

　　A：冰裂紋應該是所有幾何紋飾里使用難度最大的。它是傳統家具提高珍稀木材利用率的一種方式，同時要做到有美感，而不是雜亂無章。因此，反復構思、實驗合理運用到家具上，是難點之一。用細小的材料攢接，需要每個部件精準制作，對工匠手藝要求很高。

　　冰裂紋，集自然美、規律美、工藝美、意境美、智慧美于一身，學會欣賞了嗎？（何欣儀∕文）